【吏青】契人，诅咒和早月琴（四十，中）
第四十章 冬青是不是夏冬青（中）
许四九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鲛人，他比夏冬青多活的几十年、比赵吏少活的那大几百年全都在归墟快活了，因此当他依照赵吏给的地点踏入结界找到赵吏时，实打实地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以至于脱口的问句的声音都有些尖锐扭曲。
“赵吏，什么情况这是？”
不怪许四九如此惊讶，他看到赵吏正闭目躺在一棵大树下，他的周围聚集满了鬼魂紧紧围绕着他，埋头啃食着他的血肉，而赵吏的左臂已然可见森森的白骨。
前面说过，许四九是个没怎么见过见过世面的鲛人。
他第一次来到人间替夏冬青完成心愿超度鬼魂时就碰上赵吏，那时他走路不熟练也讲不了话，还在为黑漆漆墓地感到害怕，就被赵吏用石头莫名砸了一下；第二次出海猎捕灵魂的时候撞到了来归墟寻找夏冬青的赵吏，不仅用假的身体骗他，还二话不说就把他揍了一顿。许四九不知道人间是否险恶，但是对他来说赵吏绝对足够险恶。如今这个十分险恶的家伙正倒在这里，看起来奄奄一息，许四九不由害怕起来。
“喂喂喂！赵吏！！醒醒醒醒！”
“我没事，别嚷嚷。”
“我还以为你被分尸了！”许四九哇哇大叫，连鲛人的模样都给吓出来一半，脸上布满了鳞片不说，眼睛也亮得跟鱼眼睛似的，整体看起来既诡异又好笑。
“哎唷别晃别晃，我这没事也被你晃出事了。”赵吏哼哼两声，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随着赵吏的动作，他身体上面的伤口，包括那些原本已经被啃去血肉的地方，在一瞬间都恢复了原本完好无损的模样。他驱散身边的鬼魂，留出一块空地，抬头看向许四九时，赵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随即他就收敛好情绪，没有再流露出太多其它的感情，而是拿出一枚鳞片递给许四九。
许四九一瞧，惊得脸上又冒出几片鳞片：“鳞片？对，这个是鲛人的鳞片。你怎么会有鲛人的鳞片！”
“果然是鲛人。”赵吏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许四九，你听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有可能会打破冥界和归墟上千年以来维持的平衡……我觉得冥界这一千年来失踪的鬼魂都和归墟有关，归墟在假扮冥界收取灵魂！”
赵吏点了点许四九手心的那枚鳞片，语气非常肯定。
在那时，雷劫过去，天空放晴，赵吏苏醒后就直接返回了他们先前找到早月的那个山头。虽然结界还在，但是维持结界力量来源的早月已经消失，赵吏再进去就没有了任何阻拦，刚跨入进去，饶是赵吏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结界里密密麻麻挤满了鬼魂，几乎无处下脚，成片的怨气几乎实质化，连空气都变得无比粘稠。这些鬼魂几乎都已经没有了清醒的意识，只是在这一方空间中漂浮着——大部分是这样的，而一些怨气过重的厉鬼，已经开始吞食身边的“同伴”。可以说，但凡有灵魂误入结界，面临的下场几乎是可想而知。
一千年以来，这个地方确实害了无数无辜的灵魂。
赵吏内心轻叹，拨开这些鬼魂向村子里面走去。几百年前，他和慕容在这个村子的“神仙庙”求到了传说中能治百病的仙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仙药竟然是取自早月身上的鲜血。
“神仙庙”里只有一个鬼魂在游荡，这么长的岁月过去，这地方早已经破败不堪满是灰尘。赵吏没有无名的记忆，但是结合先前玄光镜中看到的那些情景，赵吏大概猜出了眼前鬼魂的身份，他一巴掌拍上鬼魂的脑袋：“醒醒吧你！”
在灵力的帮助下，失去神智的鬼魂双眼逐渐变得清明。他疑惑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环视四周。看到赵吏之后，鬼魂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您…”
这个鬼魂，正是早月昔日的人类好友小虎，也是后来第一个发现阿月鲜血“妙用”的村民。小虎死之后灵魂被污染得很严重，完全不是清醒的状态，他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死之前，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岁月已经过去千年。在小虎看来，是他伤害了早月的转世阿月，而一直和早月在一起的那个白衣仙人，此时找上他给早月复仇来了。
赵吏瞧着他冷笑道：“你还记得我。但我和无名不一样我没那么多限制和所谓的道德，一个不高兴不小心可能你就魂飞魄散了。所以……现在开始如实回答我每一个问题。
根据提问，在王小虎的讲述中，赵吏也终于知道了那天他和慕容离开后阿月身上发生的事情。
作为转世，阿月除了自身带有灵力的血液以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拥有治愈别人的能力，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阿月的结局是不出意料的悲惨。被屈辱地囚禁起来，日复一日地取血，再加上所遭受的种种污辱，阿月的日子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但起初她并未因此放弃希望，而是筹划许久后趁乱有了第一次出逃，当她快被追上的时候撞见了前来求药的慕容和赵吏，可惜二人并未出手相助，阿月被抓回去后，面对惩罚和更加严格的看守终于绝望地自我了结了。
“只是自杀吗？”赵吏追问，“别催我动手问你。”
“是自杀！是自杀！但是大家伙都觉得如果直接埋了有点浪费，所以第二天大家一起把她的身体分、分食了…”
小虎说完这句话就再次跪下了，对着赵吏不住地磕头：“神仙大人，饶恕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他……”
赵吏没有说话，但是很显然他的怒气已经倾泻而出，周身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旋风，吹开了“神仙庙”的大门，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鬼魂。
小虎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全身瘫软，喃喃自语道：“这、这是在地狱吗？”
“你说得对。”赵吏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面无表情：“我是来送你们去地狱的。”
天雷已过，赵吏明白自己还得继续把剩下的事情做了。结界里每一个被困的灵魂都是早月需要偿还的罪孽，那些已经消散的灵魂无法挽救，但是剩下的仍被困在这里的就只能靠他来拯救。其中最便利快捷的方法，就是像织女那次超度整个迷宫一样，把这结界里整个范围内的鬼魂都超度了，有罪无罪都让灵魂回归最原本的状态直接轮回。
可赵吏不愿意这么做，尽管他不会擅自动手，但他也不想放过那些为了自身利益连人都吃的村民。反正他现在有的是时间，于是赵吏花了几十天来区别筛选出灵魂内有琴灵之血的鬼魂，想先把他们送回冥界接受应有的惩罚。
当赵吏依次鬼魂送出结界打算联系摆渡人带去冥界时，他惊讶地发现就在他进出结界的时候，灵魂的数量竟然对不上了——有人带走了他送出来的灵魂。赵吏循着残留气息追上去，只来得及使对方在慌乱中挨了了两下掉了点东西，赵吏拾起一看，是一枚亮闪闪的鳞片。
他抓着鳞片沉思半晌，终于意识到这个眼熟的东西是什么了——是鲛人的鳞片！
冥界对不上的数量、失踪灵魂、鲛人的鳞片……把种种细节联系在一起，赵吏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因此他立刻联系了许四九。在等待许四九到来的时间里，赵吏则再次返回结界。他嫌弃念经超度的速度太慢，干脆解开衣服，召来鬼魂直接吞食他的血肉，利用阿罗汉的身体直接净化其他无辜被卷进结界的鬼魂。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对于许四九说的“半年前”，赵吏倒没有很在意，”冬青的灵魂能够回来当然不是因为躲过了天雷，而是因为我在之后举行了一个祭祀，一个不完整的祭祀——泰山府君祭。”
“不完整的泰山府君祭……？”
泰山府君祭是一种古老的祭祀，可以进行灵魂交换，用一个灵魂的献祭换取另一个灵魂的回归。当然，赵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自己的灵魂作为祭品，在他看来，既然两个人已经心意相通决定享受，那么这种一换一的行为就毫无意义，两个人共同扛过天雷并且消除夏冬青灵魂上生生世世不得善终的诅咒才是赵吏的最终目标。
完整的祭祀条件苛刻且流程复杂威力巨大，没准连蚩尤的灵魂都能给直接送走。但是在天雷的那种情况下赵吏没有办法进行完整的祭祀，因此赵吏转换了思路——他原本就不是非要完整的祭祀不可。
说到泰山府君祭，原本想用它来得到灵魂的是豪姬，而他们原先准备的仪式也不是最完整的那种。尽管豪姬一伙人没有机会实施他们的计谋，但赵吏留了个心眼，他把土御门一郎禁闭在寒水地狱，拷问出“简化版”的祭祀方法后便开始着手优化更“便携”的方法。
赵吏所准备的用于交换的祭品也很简单：赵吏度完雷劫后已经重新变回阿罗汉的自身的一半灵魂，再加上他临时熊夏冬青身体里抽出的无名灵魂的碎片，二者合二为一用于换回夏冬青这一个人类的灵魂。
不是琴灵，也不是早月，而是单单夏冬青的灵魂。
听完赵吏的讲述，许四九呆在原地消化了半晌后才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泰山神要是知道你这么糊弄他你岂不是完蛋了，这你都敢？”
“也不算糊弄啊，我的要求又不高，给我的灵魂也不需要完整……现在冬青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再怎么零碎我能养回来就行。我查过典籍，以往也有这样的先例，有人用自己一般地灵魂去就一个和尚，泰山府君不仅给了一个灵魂，也没有收走献祭者的灵魂。可见泰山神他老人家也是重情重义的嘛。”赵吏心情不错地给许四九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是否成功了，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力超度那些无辜的亡魂，替早月、或者说是替无名减轻一些罪孽，偿还干净因果，好让冬青的灵魂得以尽早重归人间。当时我的灵魂很虚弱，按正常超度效率极其低下，干脆就割肉伺候咯。目前看来我的进度还是慢了，冬青的灵魂也仍然和琴灵有部分联系。但没关系，后面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真是…蛮可歌可泣的……”许四九点评，“我们归墟的传统就是搞事业！像你这样的恋爱脑，又是灭元神又是献祭灵魂的，搞到最后是要在太阳下面变成泡沫消失的！你就不怕泰山府君祭一个差错直接收走你的灵魂换回冬青的灵魂，结局就是你人没了然后冬青和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你看的盗版童话吧小美人鱼，海的好大儿。”赵吏用一种非常慈爱的目光看着许四九，“冬青回来了，今晚吃海鲜，你来不来。”
许四九顿时兴奋起来：“吃吃吃！”
赵吏一把推开许四九：“那现在你去海里捉点新鲜的，就当饭钱了。”
打发走许四九，赵吏正想进房间看看夏冬青，却被周晓辉挡住了去路，他那扭捏的眼神看得赵吏浑身发毛：“干嘛你？有事说事没事闪开。”
“内个，吏哥~”周晓辉的声音格外讨好和甜腻，“你们刚才的谈话俺都听到了，不是故意，你们那个隔音实在是……”
“说重点！”这事赵吏没打算继续保密下去，所以那会儿即使察觉到周晓辉在偷听他也没有阻止。
“就是，俺也不是故意为难冬青的，谁知道是他不是，长内样。俺代表小分队首先反省，俺们不该用电棍抽他，用锁链捆他，用拷问机器电……唉吏哥您憋动怒，马上撤，这就撤，你好好安慰冬青吧！”
周晓辉说完一溜烟跑开了，胖胖的身躯一弹一弹无比灵活。只留下赵吏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手握着门把手，一声叠着一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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